周末清早，寧白偉還在自己家的書房練毛筆，寧佑臣推門進來，寧白偉擡頭，扶了扶眼鏡：“佑臣？”

寧佑臣把兩張卡放在寧白偉的‘幸甚至哉，歌以詠志’上，寧白偉不解：“什麽意思？”

寧佑臣整了整袖口，說：“這些年您讚助新盛的資金，連本帶利，都還給您。”

寧白偉一笑，說：“佑臣，你我父子之間不必算得這樣清楚，我幫新盛，自然是想幫你，大周末的為這事兒跑一趟，來坐。”

寧佑臣不成領他的好意，寧佑臣和他之間隔閡這麽些年從來未淡化。

寧白偉從桌案後走過來，說：“我知道，你在較勁，當年雲起交到境希手裏你多少有些不甘心，你怪我，我也理解，可是佑臣，我們家虧欠境希的父母，境希又是寧家長子，雲起必須交由他。這個道理，別說你不明白。”

“虧欠？”寧佑臣冷笑一聲，“虧欠他們的好像是你，不是我。”

寧白偉點點頭：“是，是我和你媽媽虧欠了他們在先，所以也連累了你。可是佑臣，看看後來你做了什麽？家裏人再怎麽鬥氣再怎麽鬧，你都不應該要雲起死，那是你爺爺和我們這代人的全部心血！”寧白偉說到這裏，深深看了寧佑臣一眼。

寧佑臣在編寫程序上天賦異稟，雲起交到寧境希手裏後，寧佑臣潛入雲起密案機房，用一臺電腦登陸了雲起實驗數據後臺運行系統，破解了密碼，前後十分鐘不到，拿走了核心技術的關鍵數據，事發突然，緊急措施還沒有來得及處理，便導致雲起整個實驗室的系統癱瘓。

寧佑臣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的袖扣，幽幽地說：“是我，我攻破了防火墻解算了密碼，可是，核心技術洩露不能怪我。”

寧佑臣重新擡頭看著寧白偉，“要怪，就怪你們的源程序有bug，才登陸查閱就顯示系統異常，數據居然自動洩露我前所未見啊，難道你們在編寫系統程序的時候都沒有將意外因素考慮進去？這算是你們自身防衛的缺失，還是怪我做得太輕而易舉？”

“那佑臣，如果不是你異常登錄，這場技術意外事故會發生？主要責任還是你！”

“對啊，我對一切具有挑戰性的東西都感興趣，你們不是整天喊著什麽防盜萬無一失，寧境希高薪聘用的編碼天才有多厲害嗎？怎麽，連我都不及，還吹噓什麽？”

“佑臣！”

“爸。”寧佑臣直立起身子，看著他父親，一字一句地說：“我覺得你當初犧牲我去彌補寧境希這件事情，特別不厚道。”

寧白偉：“難道雲起總裁的位置對你就那麽重要？副總，股東都不能滿足你？”

“副總？股東？那您當年是為了什麽虧欠寧境希他們家？知子莫若父，我想我要雲起的動機比當年的您要純粹些吧？”寧佑臣說完，和寧白偉對視三秒，擡步就走了。

寧白偉頓時感到心中無味交雜，他看著寧佑臣離開的背影，無力的摘掉眼鏡，重重嘆氣。

寧佑臣坐在車裏，心裏也煩躁，把車胡亂開出寧白偉的住所，猶豫是去公司還是去健身房，可是開著竟然向另外一邊的郊區去。

寧佑臣突然想請方淺瑜共進午餐。

忘了嗎，他欠她一頓飯。

雖然他知道她可能不會和自己出來，上一次提起吃飯的時候方淺瑜是婉拒的，可是寧佑臣還是想去看看她，這個借口很好，他還欠著她人情。

距離弄堂外的五百米此時很熱鬧，有小食攤位，這裏是老弄堂外街，直行穿過的路人還是蠻多的，今天周末，小孩子們也出來爭相玩耍追逐，買小吃的人也多了起來。

他的車幾乎不能開進弄堂去，找了一個停車位，下車準備走過去。

“叔叔，早啊。”一個小學生模樣的小男孩兒突然出現在他面前，手中舉著四五串用油紙包著的奶酪糖人。

寧佑臣有一點明白小男孩兒意圖，於是不理睬他的喜笑顏開，鎖車，繞開他，走了。

“叔叔。”小男孩兒鍥而不舍，他邊說邊跟上寧佑臣：“這個糖人是我自己做的，我媽媽誇我做得很好呢。”

“哦，是嗎，那如果將來你讀書不用功，倒是還有一技之長。”寧佑臣漫不經心地搪塞他。

“是的，我也為這個意外的天賦感到自豪。”小男孩兒沾沾自喜的表情呈現在寧佑臣的眼眸下。

寧佑臣冷臉，心裏替他設想了一下未來——一只糖人賣三元錢，如果他每天努力賣掉五十串，對於他來說也是很好的。

“叔叔，我的糖人一只六元錢，你要不要買一只嘗嘗？就當為我這個小小的夢想鼓勵給予第一桶金。”

頓時，寧佑臣瞥了他一眼：“你的糖人為什麽要賣六塊，價格太貴顧客會在第一時間就流失掉。”

小男孩兒仰頭加緊跟上寧佑臣的步伐，說：“因為我為自己的糖人賦予了額外價值。”

“喏？”

小男孩舉了舉手中的糖人：“如果叔叔買一只送給自己喜歡的女孩，這麽甜的食物她一定會喜歡，因為是叔叔送的。”

“小家夥，你很有遠見。”可他並不打算要相信小男孩兒的話，因為小破孩兒根本就不會懂。

小男孩：“當然，哥哥就是因為每天送我姐好吃的巧克力和糖果，三個月就把我姐追走了。”

寧佑臣毒舌：“那你姐姐的擇友標準也只在巧克力購買能力之下。”

“不，因為姐姐說巧克力和糖果是世界上最甜的東西，可是更甜蜜的是哥哥願意每天為她買糖果的心意。”小男孩兒有些得意地仰頭看寧佑臣。

寧佑臣停住腳步，俯身看他：“你還想發展我成為你的長期顧客？”

“你買一次也可以呀，反正我的糖人很好吃。”男孩把糖人舉到寧佑臣面前。

奶酪在陽光下閃閃泛著白光，像有無數顆小冰晶。寧佑臣點點頭；“那好，我要一只，五元錢成交。”

“如果你買兩串，我可以給你打八三折，取整收你十塊，不用客氣。”

寧佑臣蹲身下來：“你知道你在和誰做生意嗎？”他可是溫城最大娛樂軟件開發公司的CEO。

男孩挑挑眉頭：“當然，您的車和車牌號都在告訴我您不會吝嗇這十元錢，謝謝您，先生，您的糖人。” 男孩將兩串糖人遞給寧佑臣。

他已經篤定，寧佑臣一定會買。

果然，寧佑臣接過他手中的糖人，觀摩，它們被做得很精致，應該是出自於老手藝。

“叔叔，加油，如果你的嘴巴和糖人一樣甜的話，會事半功倍的呦。”男孩興高采烈的，臨走前還不忘給寧佑臣建議。

寧佑臣捏著兩串糖人，像是捧著一束鮮花，那種氣質和姿勢都散發出另類的魅力。

想到方淺瑜，寧佑臣不禁浮笑。

方淺瑜像什麽能牽動著自己的心，她坐在櫻花樹下的溫婉，仿佛整個世界都寧靜而美好。

她像自己的fairy，對，她就是他的小仙女。

漸升的晨陽將散著金光的線縷灑在紫藤架上，寧佑臣摁響低矮墻壁上的門鈴。

方淺瑜在矮墻裏頭的角落邊站起身來，原來她就在院子裏面。因為今年紫藤架茁壯蔓延，在地表的樹根有朝著院子中央長去的趨勢，方淺瑜擔心它會破土壞了院子的地基，此時，她正在給紫藤架的樹根砌個護壘。

方淺瑜拿著灰刀，問：“怎麽是你？”

“我來請你吃飯。”寧佑臣說。

可是調好的水泥要及時用掉，否則等一會兒就要凝固，不好處理。方淺瑜回絕了他，寧佑臣堅持要還她四盆海棠的人情，方淺瑜想了想，說那就請他等一等。

寧佑臣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孩子會用那種砌墻工具，寧佑臣都喊不上來灰刀的名字，只是覺得方淺瑜動作美觀、嫻熟。

她生得這樣清新脫俗，讓人賞心悅目，寧佑臣停在她身上的目光從他站在這裏起，就再沒有移開，直到方淺瑜再一次起身，寧佑臣才假裝去看肩膀邊上的紫藤花束。

方淺瑜轉身去到院子那邊的水龍頭下洗了洗手，過來：“寧總。”

寧佑臣：“你忙完了。”

方淺瑜回頭看了看院子，抱歉地說：“盛夏要到了，而這裏花樹比較繁密，怕有蟲蟻築窩，今天早上我在院子的各個角落灑了藥，不方便請你進去。”

“那，我們站著說話？”寧佑臣調侃。

方淺瑜搖搖頭：“我請你到櫻花樹下去坐一坐吧。”

寧佑臣跟在方淺瑜身後，隨她走到青石板的坎坡下，她示意他也坐，因為她自己正坐在櫻花樹下的秋千上，輕輕蕩著。

櫻花樹枝葉斜出，散生茂盛得像一株巨大的花傘，傘下懸著兩只木秋千，方淺瑜坐在上頭，纖瘦雪白的手腕捏著繩子，輕輕晃腿，腳尖一下一下墊著地。

微風起來，浮動了她的百合裙角，她和她身邊的櫻花都美得像一幅畫。

他單手插兜，筆挺地站在她身後。

“新紮的秋千？”他問。

方淺瑜停下愜意的動作，轉身看寧佑臣，莞爾一笑：“不是，它們在這裏很久了。”

寧佑臣仔細打量著它們，疑惑：“怎麽上次我來沒有發現這裏有兩只秋千？”

方淺瑜指了指櫻花樹：“上次我除草，把它們都掛在了樹上。”

“是你的傑作？真是心靈手巧。”寧佑臣由衷地誇獎她，一般會手工制作的女孩子都很細心。

方淺瑜淺笑，說不是。

“這是關州在的時候紮的。”

這個院子還有院子所有的附屬品都是關州的心意。

涉及那個不在的男生，寧佑臣不再多問，坐在方淺瑜旁邊的秋千上，將手中的奶酪糖人遞給她：“給你，很甜。”

方淺瑜接過一只，看了看，問：“你從一個小男孩兒手中買來的？”

“是，聽說是他自己做的。”

“那你可能被騙了。”方淺瑜淺笑，告訴他一個殘酷的事實，“他古靈精怪得很，從手藝老爺爺那裏花三元錢買一只，然後用高一些的價格賣給不知道行情的人，連你都被他騙到。”

“看來他很有做倒爺的潛質。”寧佑臣將視線轉向方淺瑜，“淺瑜，做我女朋友吧。”他說得涼涼深情。

“我喜歡你，從第一次在車庫見你就對你戀戀不忘，我……”寧佑臣難為情地吐露心聲：“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，我想，我大概是愛上你。”

方淺瑜咬了一半兒的奶酪融化在嘴裏，寧佑臣起身，站在她的旁邊等待著她的回答。寧佑臣的告白來得太突然，方淺瑜沒有任何心理準備，她咽下奶酪，小心翼翼起身，和寧佑臣對立而站，說：“你可能不知道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我知道你在心裏深深愛著關州，他在你生命中留下了濃厚的一筆色彩。

“他已經離開了。”

方淺瑜低頭：“其實對於我來說他並沒有離開，這裏的每一寸土地都有關州的足跡，我踩著他踩過的地方，感受他的氣息，我很快樂。”

“你不要封閉自己，淺瑜，你應該有更好的人來照顧。”

方淺瑜轉身往院子走，說：“關州的的墓是衣冠冢，他的人並沒有被找回來，因為搜查隊找了半個月都沒有找到他，你知道嗎，我……我其實一直在想還有另外一種可能，或許他還活著，在一個我們還未發現的地方活得好好的，只是他忘了回家的路。”方淺瑜說著，白皙的臉上眼眶微紅，“我並不排除這種可能。”

寧佑臣還想說什麽，手機突然響起，是公司來的，他被迫接聽。幾分鐘後掛斷，將手機在手中反覆倒轉，最後停頓半晌。

“淺瑜，我幫你找關州。”

頓時，方淺瑜的眼睛明亮，她驚訝地看著他，誰知寧佑臣補充一句：“我來幫你證明他已經永遠離開這個世間。”

方淺瑜剛才被點燃的希望又瞬間暗淡下去，她微微一笑：“不用。”

寧佑臣沒有說話，可是他的眼神告訴方淺瑜，他要讓她知道，讓她醒悟，讓她從過去、曾經以及那段早就應該結束的感情中重新活過來。

方淺瑜很清醒地告訴他：“其實你不用證明什麽，能有一個人讓我每天思念，讓我的每天充滿一種等待重逢的希望，那是生活的驚喜和幸福，也是我努力活著的意義。”

公司有緊急事件，寧佑臣趕時間，可還是為了方淺瑜多停留片刻，他說：“你給我幾天時間，我能給你一個重新開始的信念。”

說完，寧佑臣便轉身準備走。

“請您——”方淺瑜喊住他，“請您不要在我身上花費太多時間。”因為到最後你會發現那將一無所獲。

方淺瑜竟然對寧佑臣微微鞠躬，她在用最禮貌的方式懇求他，不要再來弄堂。

“這裏是關州和關州父母的院子，我也是暫住在這裏，如果讓他們知道別的人經常來，我怕會傷他們的心。”

從某種意義上來說，方淺瑜和關州的媽媽已經達成了一種婆媳之間的默契約定，這是對關州最大的緬懷。

其實最要緊的不過是方淺瑜愛他，所以她願意為他守候。

寧佑臣默然片刻，點點頭：“我知道了。”卻在轉身的瞬間，眼神冷冽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寧佑臣和方淺瑜的對手戲

是在mido的[告白]（純音樂）的環境下寫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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